[科幻]空間三部曲61

Bubkes → 發表 2024-04-18T15:33:56
空間三部曲61
“你是什麼?”蘭塞姆問道,“你怎麼知道死亡是什麼樣子?老天在上,如果能幫你,我會幫你。但給我說實話,這些天你到哪裡去了?”
“噓,”那另一位突然說,“那是什麼?”
蘭塞姆聽了聽。的確,在他們周圍的各種混雜的噪音中似乎添加了一種新元素。起初,他無法確定那是什麼聲音。這時浪高風大。他的同伴突然伸手抓住蘭塞姆的胳膊。
“啊,天哪!”他叫道,“啊,蘭塞姆,蘭塞姆!我們會被弄死的。弄死後放回表皮下麵。蘭塞姆,你答應幫我的。別讓他們再捉住我。”
“閉嘴。”蘭塞姆厭惡地說,因為那傢伙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吵吵嚷嚷,他什麼也聽不到。他很想辨認出混雜在呼嘯的狂風和咆哮的濤聲之中的那低沉的聲音到底是什麼。
“是浪拍岩石的聲音,”韋斯頓說,“是浪拍岩石的聲音,傻瓜!難道你聽不出嗎?那邊有塊陸地!岸邊有岩石。看那邊——不是,右邊。我們會被打成肉醬的。看哪——天哪,黑暗來了!”
黑暗來了。那從未經歷的對死亡的恐懼、對身旁那個被嚇壞的傢伙的恐懼爬上蘭塞姆心頭。最後,還有無名的恐懼。幾分鐘後,透過漆黑的夜色他可以看見一片亮亮的泡沫。從它垂直上拋的方式,他可以斷定它是打在懸崖上了。看不見的鳥兒受驚後尖叫一聲從頭上低低地飛過。
“你還行嗎,韋斯頓?”他大聲叫道,“感覺如何?勇敢點。你說的那些破玩意兒全是瘋話。如果你不能像男子漢那樣禱告的話,就像一個孩子那樣禱告吧,懺悔吧,抓住我的手。地球上成百上千才是孩子的人此刻正面臨死亡。有什麼大不了的。”
黑暗中,他的手被抓住,比他希望的結實多了。“我受不了啦,我受不了啦。”韋斯頓的聲音叫道。
“穩住了,別那麼幹。”他回喊道,因為韋斯頓突然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胳膊。
“我受不了啦。”韋斯頓的聲音再次傳來。
“喂!”蘭塞姆說,“放開。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他話音未落,強有力的胳膊就可怕地抱住他大腿以下部分從魚鞍上把他往下拽。他伸手去抓魚體光滑的表面,但沒用。他還是被拽下來了。水沒過他的頭頂,但他的敵人還繼續把他拽到溫水區,而後又再往深處拽,一直拽到不再有溫水的地方。
“我再也憋不住了,”蘭塞姆想,“憋不住了,憋不住了。”冰冷黏滑的東西從下到上漫過他疼痛的軀體。他決定不再憋氣,乾脆張開嘴,死了算了,但他的意志並不聽從這個決定。不僅胸口,而且連太陽穴也感覺似乎要炸開。掙扎也沒用。他的胳膊也碰不到什麼東西,腿也動不了。
他知道雙腿在往上去,但這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希望,因為,海面離他太遠,他堅持不到那裡。當死亡迫在眉睫時,所有關於來生的概念全從他腦子裡消失了。一個抽象的命題“這是一個垂死的人”冷冷地漂浮在他眼前。突然,一陣巨響傳到他耳朵裡,那是令人無法忍受的轟隆聲和叮噹之聲。他的嘴不自覺地張開了。他又能呼吸了。
在充滿回聲、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抓到了一塊像沙礫層的東西,並拼命地踢開那個還緊抓著他的腿的東西。隨後,他果真掙脫了,於是又再次掙扎著向上走:他在滿是鵝卵石的海濱上差不多是半身在水裡半身在水外盲目地掙扎,隨處可見的鋒利的岩石,割破了他的腳和胳膊肘。黑暗中充斥著呼哧呼哧的詛咒聲,一會兒是他自己的聲音,一會兒是韋斯頓的聲音,還伴有痛苦的叫喊聲、叮叮噹當的震盪聲和費勁的呼吸聲。他終於騎到了敵人身上,雙膝夾緊它的兩肋,直到它肋骨斷裂,同時還用雙手掐住它的脖子。
而它卻拼命地撕拉他的胳膊。不知為什麼,他竟能受得了它的撕拉,還繼續壓著它不放。以前他曾這麼壓過一次,但那是壓住動脈,為了救命,不是為了要人家的命。這種情形似乎持續了很長時間。那東西停止掙扎很久後他都不敢鬆手。即便在他確信它不再呼吸後,他還依然坐在它胸口上,還是用他疲憊的雙手掐住它的脖子——雖然手現在已放鬆了些。
他自己也差不多昏過去了。數到一千後他才改變了自己的姿勢。即便在那個時候,他還是繼續坐在它的身體上。他不知道在過去的幾個小時裡跟他說話的那個靈魂是不是韋斯頓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了騙。不過,那事實上也沒什麼兩樣。毫無疑問,受罰對象已被混淆了:泛神論者錯誤地希望從天堂得到的東西,壞人卻實實在在地在地獄裡得到了。他們被熔化成他們的“主人”的一部分,就像一個鉛做的士兵滑落到煤氣灶上的勺子裡失去了自己的形態一樣。問題是,無論是撒旦還是被撒旦吞噬的什麼人在任何情況下行動與否,從長遠看來都沒明顯的意義。重要的是,這會兒不會再受騙上當了。
除了等待清晨的到來,也無別的事可做。依據周圍轟轟隆隆的回聲,他判斷出他們正處在懸崖間一個窄窄的夾縫裡。至於他們是怎麼到那裡的,那倒是個謎。離天明一定還有許多個時辰。這可真是個相當惱人的事。在日光下檢驗屍體並進一步採取措施確保屍體不會再復活之前,他決定還是壓在屍體上不動。他得儘量設法度過這段時間。卵石遍地的海灘不是很舒服。他嘗試向後仰身時,發現背後是一堵鋸齒狀的牆。所幸的是,他太累了,哪怕是能靜靜地坐著也令他心滿意足了。但是,這個階段很快過去了。
他盡一切努力過好這段時間。他決意不再考慮時間如何逝去。他告訴自己,“唯一保險的辦法是想想最早的時間可能是什麼時候,然後再假定真正的時間會比那早兩小時”。他用講述自己在皮爾蘭德拉的整個歷險經過來打發時間。他背誦所有他能記起來的《伊裡亞特》、《奧德賽》、《埃涅伊德》、《羅蘭之歌》、《失樂園》、《卡勒瓦拉》和《斯納克之獵》中的語句,還有他大學一年級創作的有關日爾曼語音規則的韻文。他盡可能地耗費很長時間在腦子裡搜尋他想不起來的語句。他給自己擺了局難棋:試圖草擬出他眼下正在寫的一本書的一章。但一切都相當失敗。
他不停地在做著這些,不時被無法克服的倦怠打斷,直到他似乎很難記起那個夜晚前的一段時間。他幾乎不能相信,對一個無聊的、不能入睡的人而言,十二個小時竟是那麼漫長。還有那噪音——那種如拖鞋般吧嗒吧嗒的難聽的聲音,使人感到非常不舒服。他現在才意識到,這個地方竟然沒有一絲香甜的夜風,一點也不像皮爾蘭德拉其他地方那樣能遇到微風,真是奇怪。同樣奇怪的是(他似乎幾小時後才想到這點),他竟然沒見著發出磷光的波峰。慢慢地,他想出了可能解釋這兩種現象的一個理由,這理由同樣也能解釋為什麼黑暗會持續這麼久。這個想法對任何擔驚受怕的人來說都太可怕了。他控制好自己的身子,直挺挺地站了起來,開始沿著海灘謹慎前行。
他前進得很慢,不過,他伸出去的胳膊馬上就碰到了陡峭的岩石。他踮起腳尖,把胳膊使勁往上伸。但除了岩石,什麼也摸不到。“別害怕。”他告訴自己。他又開始摸索著回去。他回到“非人”的屍體處,從它旁邊走過,又圍著對面的海灘走得更遠。海灘很快就拐彎了。他走了不到二十步,一直舉過頭頂的手就碰到了什麼。那不是一堵牆,而是一個岩石頂。再往前走幾步,它就更低了。再後來,他只好貓著腰走。再稍後,他不得不手腳並用地往前爬。顯然,岩石頂越來越低,最後又接著水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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