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空間三部曲53

Bubkes → 發表 2024-04-05T18:43:15
空間三部曲53
回話如擊劍運動員或網球運動員的反擊那樣快地從寂靜和黑暗中傳來,驚得他喘不過氣來。回話似乎有點不敬。“唉,我能做什麼呢?”饒舌的自我喋喋不休,“我已盡我所能。我已談得心煩了。我跟你說,這沒用。”他試圖說服自己,他蘭塞姆不可能像“非人”做地獄的代表那樣做馬萊蒂的代表。他爭辯說這種建議本身就像魔鬼似的——誘惑人走向虛幻的驕傲和自大自狂。當黑暗幾乎不耐煩地徑直把他的論調直接扔回到他臉上時,他被鎮住了。他不明白為什麼之前他一直未注意到它。他被迫認識到他自己到皮爾蘭德拉上來至少也和敵人的到來一樣是個奇跡。那個他要求出現在正確一方的奇跡,事實上已經發生過了。他本人就是那個奇跡。
“嗨,可這是瞎扯淡。”多嘴的自我說。他,蘭塞姆,身上佈滿滑稽的花斑,觀點被批倒過十次——這算是哪門子奇跡?他的思想滿懷希望地沿著旁邊的一條似乎能帶來逃脫希望的小道猛跑。很好。他已經被不可思議地帶到這裡。他在上帝的手裡。只要他盡力——他已經盡力了——上帝會負責最後的問題的。他還沒有成功,但已經盡力了。沒有誰還能做得更多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不應該擔心最終結果。馬萊蒂會負責那事的。在他雖不成功但非常真心的努力後,馬萊蒂會把他安全送回地球的。或許馬萊蒂真正的目的就是讓他告知人類他在金星上看到的真相。至於金星的命運,他的肩膀真的無力承擔。它掌握在上帝的手裡。他得滿足於到此為止。他得相信……
它突然像小提琴的弦一樣斷了,沒有留下一絲藉口。黑暗無情地但無誤地強迫他認識到這個情景的畫面是完全虛假的。他到皮爾蘭德拉來不是一個道德歷練,也不是佯攻。如果這個問題掌握在上帝手裡,那蘭塞姆和綠夫人就是那兩隻左右手。這個世界的命運真的取決於在下面的幾個小時裡他們如何表現了。情況是不可逆轉的,是毫無遮攔的真實。如果他們願意,他們可以拒絕拯救這個新種族的純真。然而如果他們拒絕了,那麼這個新種族的純真就不會被拯救。這不能取決於任何時間任何地方的其他人。這一點他看得很清楚,雖然他一點也不明白他能做什麼。
那個饒舌的自我馬上迅速地強烈抗議,像輪船出水時飛速旋轉的螺旋推進器那樣快。輕率,不公平,荒謬之極!馬萊蒂要失去各個世界嗎?讓極為重要的東西最終且絕對地取決於他這樣一個小人物,這樣安排到底意義何在?此時此刻,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來,在遙遠的地球上正在打仗,面色蒼白的中尉,以及最近才開始刮鬍子的、一臉雀斑的下士站在該死的戰壕裡,或在死一般的黑暗中匍匐前進,和他一樣,也認識到:一切都將取決於他們的戰鬥這個荒謬的事實;他還想到,在遙遠的過去,賀雷修斯站在橋上,君士坦丁在決定是否要接受一種新宗教,夏娃本人正站在那裡看著禁果,而極樂世界正等著她做決定。他扭動身子,咬緊牙關,定定神,但還是禁不住要看這些。世界就是以這種方式而不是以別的方式創造的。某種東西一定取決於個體的選擇。如果有這麼個東西的話,誰又能規定它的範圍?一塊石頭也可能決定一條河的走向。他就是在這個該死的時刻成為宇宙中心的那塊石頭。各個世界的艾迪爾們——這些永恆之光的無罪生物們,在深天之中一言不發,卻要看看劍橋的埃爾溫•蘭塞姆能幹什麼。
老天保佑,他終於松了一口氣。他突然意識到他不知道他能夠做什麼。他幾乎高興得笑出聲來。這個來得太早了。他面前並沒有確定的任務。要求他的只是以一種大致的、預備性的、被證明合適的形式對抗敵人的決心。事實上,他像小孩跑回母親的懷抱那樣飛快地回到那些安慰性的語言——“盡力而為”——或者說,繼續盡力而為,因為他一直是這樣做的。“我們不必要地把一切都看成妖魔鬼怪!”他小聲說,同時讓自己坐在一個稍微舒服些的位置上。一股快樂和理性的虔誠像溫和的洪水一樣漲了起來,把他吞沒了。
喂!這是什麼?他再次坐直,他的心在瘋狂地撞擊著肋部。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然而這想法使他像一個摸到滾燙的撥火棍的人那樣猛然退縮。這次的想法真的太幼稚了,不值得考慮。這次,這個想法一定是個從他腦子裡生出的假像。顯然,與魔鬼的鬥爭意味著一種精神爭鬥——身體交戰的概念只適用於野人。要真那麼簡單多好……但那個多嘴的自我在這裡犯了一個致命錯誤。誠實的思考習慣在蘭塞姆心中根深蒂固,這使他一刻也不會假裝毫不畏懼與“非人”進行身體爭鬥。清晰的景象擠滿他的大腦——冰冷的手(他幾小時前偶然摸過那個動物)——長長的金屬指甲從肉體上撕下細肉絲,扯出筋腱。人會慢慢死去。最終,那殘忍的白癡會對著死人微笑。在沒死之前很久,人就會屈服——哀求仁慈,向它承諾願意幫助、朝拜或任何東西。
幸運的是,像這樣可怕的事情顯然不可能發生。蘭塞姆幾乎能斷定(但不是十分肯定),無論“沉寂”和“黑暗”在說什麼,這類粗野的物質主義的爭鬥不可能是馬萊蒂的真正意圖。任何相反的建議不過是他自己病態的幻想。那會把精神戰降級為沒什麼大不了的神話。但這裡他又有一個難題。很久以前在火星上他就感受到,登上皮爾蘭德拉之後更加強烈地感受到,關於真理與神話之間的區別以及二者與事實之間的三重區分純粹是地球上的事——是因墮落而導致的靈魂與肉體不幸分離的基本成分。就算在地球上,聖禮的存在也是永久地提醒人們,這種分離既無益于心智也非終極目標。道成肉身是它消失的開始。在皮爾蘭德拉上,它沒有任何意義。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在本質上都是地球人所謂的神話。這一切,他以前都考慮過。現在,他明白了。在黑暗中顯現的那個人(以前從未這麼強大過)把這些事實放到他手裡,就像駭人的珠寶。
好辯的自我幾乎倉皇失措——有幾秒鐘時間,它就像一個哭泣著求饒的小孩那樣,被打發回家了。過了一會兒,它又重整旗鼓。它準確地解釋了與“非人”搏鬥的荒謬之處何在。這與精神問題不太相干。如果僅僅通過除掉誘惑者來使綠夫人處於服從狀態之中,那有什麼用?它會證明什麼?而且如果誘惑不是一個驗證或考驗,為什麼允許其發生?難道馬萊蒂暗示說如果一頭大象在夏娃讓步前的片刻碰巧踩住了蛇,我們的世界或許就得救了?它就是那麼簡單,那麼與道德無關?這顯然滑稽透頂!
可怕的沉默在持續。它變得越來越像張臉——不是沒有悲傷的臉,你在撒謊時,它看著你,從不打斷你的話,但漸漸地你會知道它什麼都知道。你會支支吾吾,前後矛盾,進而陷入沉默。好說的自我終於消失了。幾乎是“黑暗”對蘭塞姆說,“你知道你只是在浪費時間。”每一分鐘都更加清晰的是,他所做的有關伊甸園和皮爾蘭德拉的平行類比是很粗糙和不完美的。當馬萊蒂在伯利恒作為人被生下時,地球上所發生的一切就永遠改變了這個宇宙。皮爾蘭德拉這個新世界並不僅僅是特勒斯這個舊世界的重複。馬萊蒂從來不重複他自己。正如綠夫人所說,同一個浪不可能來兩次。夏娃墮落時,上帝不是人類。他那時還沒有使人成為他身體的成員。從那時起,通過身體成員,他拯救,他受難。他做這一切的目的之一是為了拯救皮爾蘭德拉,但不是通過他自己,而是通過寓於蘭塞姆體內的他自己來實現。如果蘭塞姆拒絕了,這個方案至此就流產了。因為這事(情況比他想像的要複雜得多)被揀選的正是他。帶著一種奇怪的“從他那裡跌落,消失”的感覺,他感到不妨將皮爾蘭德拉而不是地球稱做中心。你可以把這個皮爾蘭德拉故事僅僅看做地球上的道成肉身的間接結果,或把地球故事僅視為以皮爾蘭德拉打頭的各世界所做的前期準備,二者同樣真實,同等重要,一個絕不是另一個的複本或樣板。


DMCA Compliance - 內容侵犯 - Abuse 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