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空間三部曲49

Bubkes → 發表 2024-03-28T16:22:07
空間三部曲49
但那一切都在背景之中。從故事中浮現出的與其說是個觀念,倒不如說是個形象——高高的個子,苗條的身材,就算整個世界的重量都壓在她肩頭也不願低頭,只是毫無畏懼,孤身一人邁進黑暗之中去替別人做那些她被禁止做,卻又必須做的事情。
同時,作為這些女神般形象的背景,說話者還描繪了另一性別的形象。關於這個主題,沒有直接的語言交代,但可以感到他們是一大群形象模糊不清的生物,他們或幼稚得可憐,夜郎自大,或膽小怕事,缺乏創造力,或拖拖遝遝,老牛拉破車,懶惰得像在地上生了根似的,什麼也不想嘗試,一點風險也不想冒,一點力也不願意出,只能靠女性那不被感激的桀驁不馴的美德來將他們提升至圓滿的生活之中。它這故事講得很漂亮,連很少有性別自豪感的蘭塞姆也發現自己一時幾乎相信了它。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撕裂了黑暗。幾秒鐘後,傳來了皮爾蘭德拉上的隆隆雷聲,像是擊打天堂小手鼓的聲音,雷聲過後便是一場溫水雨。蘭塞姆本沒太注意,但閃電使他看清楚那“非人”正筆挺地坐著,夫人一隻胳膊肘撐著地,抬起身子,龍清醒地躺在她的頭旁邊,遠處是一個樹叢,再往遠看,地平線處巨浪滔天。
他在回憶之前所見到的東西。他不明白為什麼夫人能看到那張上下顎單調機械地運動,似乎在嚼東西,而不是在說話的臉,卻不明白它是個邪惡的東西。當然,他也明白,他這麼想有點不合道理。在她眼裡,他自己無疑就是一個粗野的形象。她不可能知道什麼是邪惡,也不知道來引導她的正常的地球人長得什麼樣。突然的光亮照出了她臉上的表情,但這表情是蘭塞姆以前在那裡從未見過的
。她的眼睛不是停在講故事的人身上,她的思緒可能在千里之外。她的嘴唇緊閉,稍稍撅起,眉毛稍稍上揚。他從來沒注意到她是這麼像我們族類的女人,但她的表情是他在地球上不常見到的——除非,他震驚地意識到,那表情只在舞臺上見過。
“像個悲劇女王”——這個討厭的類比在他腦子裡突然閃現。當然,這是個極大的誇張,是個侮辱,他為此不能原諒自己。然而……然而……閃電所展露的情景已經像照片一樣印在他大腦裡了。無論做什麼,他發現無法不去想她臉上的新表情。
一個很好的悲劇女王,沒錯。一個由現實生活中的好女人扮演的很高貴的悲劇女主角。依據地球上的標準,那表情值得贊許,甚至值得尊敬。但想到以前從她臉上讀到的表情——隨性的神采、嬉戲的聖潔、深沉的寧靜(這些表情使他想起冷酷的青春及勇敢的表情和軀體所不允許的時而嬰兒般的時而耄耋老人般的表情),他發現這種新的表情令人恐懼。
那種激發崇高、享受憐憫的(無論起到多麼微不足道的作用)的終極感受似乎變成了一種可憎的粗俗。或許她僅僅(他很希望是僅僅)以純粹想像的方式對這種故事或詩歌的新藝術做出了反應。但看在上帝的分上,她最好別做出反應!“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的想法第一次在他頭腦中形成。
“我要到樹葉可以為我們遮雨的地方去。”黑暗中她的聲音說。蘭塞姆幾乎沒有注意自己已經淋濕了——在不穿衣服的世界,這不是那麼重要。但聽到她的動靜,他還是站了起來,借助耳朵儘量跟緊她。那“非人”似乎在做同樣的事情。在黑暗中,他們在如水面一樣多變的地面上緩緩前行,時不時地會來一道閃電,可以看見“非人”昂首挺胸地前進,他穿著韋斯頓已弄髒的衣服,襯衫和短褲貼著皮膚,沒精打采地走在她身旁,龍喘著粗氣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後面。
他們終於來到一塊腳底下乾爽的地方,他們頭頂上方濃密的樹葉上有劈裡啪啦的雨聲。“還有一次,”“非人”立刻開始說話,“我們世界有一個女王統治著一小塊土地——”
“別說話!”夫人說,“聽聽雨聲。”過了一會兒,她又補充道,“那是什麼聲音?是我以前從未聽到過的野獸的聲音。”——他們身邊確實有一種類似低吼的聲音。
“我不知道。”韋斯頓的聲音說。
“我想我知道。”蘭塞姆說。
“別說話!”夫人再次說。從此以後,那晚大家再也沒說話。
這是蘭塞姆一生中想起來就討厭的那一連串日日夜夜的開始。他認為他的敵人不需要睡眠,這太對了。幸運的是,夫人需要睡眠,但比蘭塞姆少得多,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需要得更少。蘭塞姆發現,似乎他每次打盹醒來時都發現“非人”已經在和她談話了。
他累壞了。要不是他們的女主人經常不在他倆面前露面,蘭塞姆差不多就扛不住了。夫人不在的時候,他就不離“非人”左右。這可謂大戰中的小憩,但休息得很不好。他不敢讓敵人離開自己的視線片刻,而每天他的同伴都變得愈加令人無法忍受
。他得到充分的機會來弄清楚“地獄裡的魔王”是一位紳士”這種說法的虛假性。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到,比較起來,就算一個披著紅大氅,手拿長劍,帽子上插著羽毛,溫和狡詐的靡菲斯特,或者甚至是《失樂園》中的黑暗的悲劇魔王撒旦也算得上是受歡迎的,也可以把他從命中註定要監守的東西中解放出來。
這一點不像對付一個邪惡的政客,而更像被安排監護一個智障者,或猴子,或一個討厭的小孩。那從開始就讓他吃驚和討厭的“蘭塞姆……蘭塞姆……”的喊叫聲日復一日地繼續,時時刻刻地令他作嘔。和夫人談話時,它表現出足夠的狡詐和智力,但蘭塞姆很快就看出它僅僅把智力看做武器。
在不需要使用智力的時候它不想用這武器,就像士兵休假時不必練刺刀一樣。思維對它來說只是達到目的的某種手段,但它對思維本身不感興趣。它認為理性是外部的、無結構的,就像它所依附的韋斯頓的軀體一樣。夫人一離開它的視線,它的老毛病似乎馬上復發。
蘭塞姆的許多時間都花在保護動物免受它傷害上面。一旦它出了他的視線,它就抓住它能夠得著的任何動物和小鳥並撕下一些毛皮和羽毛。只要可能,蘭塞姆總是擋在它和受害者之間。在這種情況下總會有兩人相向而立的不愉快的時候。兩人從未打過架,因為“非人”只是咧嘴一笑,或許再吐一口唾沫,然後便後退一點,但在它後退之前蘭塞姆通常有機會發現自己是多麼怕它。
除了厭惡之外,一種更像孩子與鬼或僵屍在一起時的恐懼感很長時間都沒有離開他。想到和它單獨在一起這個事實,他有時會感到非常沮喪,以至於他得用他全部的理智才能克制想有個伴的渴望——一種想在島上瘋跑,直到找到夫人來保護他的衝動。
當“非人”抓不到動物時,折騰植物也同樣能令它滿足。它喜歡用指甲剝開它們的外殼,或拔起它們的根,或揪樹葉,甚至把一把把草皮揪起來。用它自己的身體,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用韋斯頓的身體和蘭塞姆玩了無數的把戲。
他有全套下流劇碼可演,其愚蠢比骯髒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會連續好幾個小時對著蘭塞姆做鬼臉,然後更長的時間裡又重新開始“蘭塞姆……蘭塞姆”的呼喊。它的鬼臉經常會像我們世界裡蘭塞姆所認識和所愛的人。


DMCA Compliance - 內容侵犯 - Abuse 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