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空間三部曲48

Bubkes → 發表 2024-03-22T16:16:17
空間三部曲48
我們世界的第一個王和母親做了被禁止的事情;而他最終為它帶來了好處。但他們的所作所為是不好的。他們所失去的,我們還沒見到。有些情形是,好東西沒有來,而且永遠也不會來。”他轉向韋斯頓的身體。“你,”他說,“全告訴她。什麼樣的好東西到你那裡來了?馬萊蒂變成一個人,你高興嗎?告訴她你的歡樂,當你讓馬萊蒂和死亡相識時,你獲得了哪些好處。”
在這番話之後的瞬間發生了兩件完全不像地球上所能經歷的事情。韋斯頓的那個軀體昂起頭,張開嘴,發出一聲長長的、憂鬱的、像狗一樣的吼叫;而夫人全然無憂無慮地躺下來,閉上眼睛,立刻就睡著了。當這兩件事發生時,這兩個男人站的和那個女人躺的那塊土地卻沿著巨大的水山沖了下去。
蘭塞姆眼睛死盯著敵人,但它滿不在乎。它的眼睛像活人的眼睛那樣動來動去,但很難確定它在看什麼,或它是否真的把眼睛用做視覺器官。感覺像是有一種力量很巧妙地把眼睛的瞳孔固定在某個合適的方向,而那張說話的嘴為了它自己的目的,則使用完全不同的認知模式。那東西在夫人離蘭塞姆較遠的那一邊,靠近夫人的頭部的地方坐下——如果那可以被稱為坐下的話。那軀體沒有通過人的正常運動到達蹲的位置,更像是有個外力操縱著它到適當的位置,然後再讓它往下落。我們不可能描述任何一個具體的非人類動作。蘭塞姆感覺是在觀看一個活著的模仿裝置。這個裝置已被研究得很透徹,技術上也正確,但總感覺它缺少點熟練勁兒。他渾身冰涼,對那個自己要對付的東西(那個被操縱的死屍,那個妖怪,那個“非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像夜間托兒所般的恐懼。
除了觀察,什麼也做不了:如果有必要,永遠坐在那裡,守著夫人,不讓“非人”接近,而同時他們的島嶼在不斷地爬越亮閃閃的如阿爾卑斯山和安第斯山脈一樣的水山。三者全都很安靜。野獸和鳥兒經常過來看看他們。幾小時後,“非人”開始說話。它甚至不朝蘭塞姆那個方向看。它慢慢地,笨拙地,好像需要潤滑的機器一樣,使它的嘴喊出他的名字。
“蘭塞姆。”它說。
“嗯?”蘭塞姆說。
“沒什麼。”“非人”說。他好奇地看了它一眼。這玩意兒瘋了嗎?但它像以前一樣,看起來像是死了而不是瘋了。它坐在那裡,低著頭,微微張著嘴,一些青苔上黃色的泥土落在它臉頰的皺紋裡,它的腿像裁縫那樣交叉著,它那長著長長的金屬般指甲的雙手一起平按在面前的地面上。他的腦子不想考慮這個問題,而是回到他自己不安的思考中。
“蘭塞姆。”它再次說。
“什麼事?”蘭塞姆急速地說。
“沒什麼。”它答道。
又是沉默;又過大約一分鐘後,那張討厭的嘴又喊:“蘭塞姆!”這次他沒回應。又過了一分鐘,它再喊他的名字。然後,像一把小機關槍一樣喊“蘭塞姆……蘭塞姆……蘭塞姆……蘭塞姆”,或許喊了有一百遍。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終於吼起來。“沒什麼。”那聲音說。他決定下次不理它。但當它喊了差不多一千遍時,他發現自己不管願不願意回答,還是應答了。然而,它的回答依然是“沒什麼”。他終於教會自己如何保持沉默,沉默的原因不是因為抵制說話的衝動帶來的折磨比應答帶來的折磨少,而是因為他內心的某種東西要起來與折磨者認為他最終會投降的那份肯定做鬥爭。
如果是那種猛烈的進攻,那倒更容易抵擋。使他渾身發冷,甚至嚇破膽的是那種惡意與近似幼稚的某種東西的結合。他在為應對誘惑、褻瀆神明、一連串的恐怖做某種準備,而對這個學前班小孩似的小聲的、不停的嘮叨幾乎沒有任何準備。事實上,沒有可以想像得出的恐怖能超過隨著時間慢慢流逝而在他內心升起的那種感覺所帶來的恐怖。
因為,依據人類標準,這玩意兒內外顛倒了——它的心臟在表面,它的表層在內心。在表面,是涉及到各世界命運的大陰謀和對著上天的敵意,但在內裡深處,當所有的面紗被戳穿,除了黑暗的幼稚——那種無目的的空洞的怨恨之外,難道就沒有什麼東西會用最微小的殘酷行為來滿足自己,就像愛從不嫌善小那樣嗎?當對於其他東西的任何可能性的思考都消失很久後,他才清醒了過來。他決定,如果必須聽“蘭塞姆”或“沒什麼”百萬遍,他寧願聽蘭塞姆這個詞。
那一小塊鑽石色的土地不停地運動,先迅速升向黃色的天空,在那裡停一會兒,傾斜一下它的樹林,再急速向下奔向浪與浪之間溫暖光亮的海洋。夫人在睡覺,其中一隻胳膊彎在頭下面,嘴微微張開。她睡得很平和,因為她眼睛緊閉,呼吸均勻,但不太像我們世界上睡覺的人,因為她臉上表情豐富,透著聰慧,而她的身體看起來似乎時刻準備著一躍而起。總體而言,她給人的印象是,睡眠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而是她採取的一個行動。
此後,天就突然黑了。“蘭塞姆……蘭塞姆……蘭塞姆……蘭塞姆。”那聲音不停地喊著。他突然想到,雖然他需要一定時間的睡眠,而那個“非人”可能不需要睡眠。
想睡著,真的很難。心情鬱悶、疲憊不堪,不久就又餓又渴的蘭塞姆在似乎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靜靜地坐在黑暗中,儘量不去理會那不依不饒的“蘭塞姆——蘭塞姆——蘭塞姆”的反復呼叫。但此時,他發現自己正在聽人聊天。
他發覺聽到的不是開頭,因而意識到自己剛才睡著了。夫人似乎很少說話。韋斯頓的聲音在輕柔連續地說個不停。談話與固定陸地無關,甚至也與馬萊蒂無關。它似乎在優美哀婉地講著故事,起初蘭塞姆看不出這些故事間有什麼關聯。故事都是關於女人的,但顯然是些生活在世界歷史上不同時代的相當不同的生活環境中的女人。
從夫人的答話中可以看出,故事中似乎包含著她無法理解的東西。但極為奇怪的是,那“非人”並不介意。如果一個故事引發的問題不好回答,說話者就乾脆扔下它,馬上再換一個話題。故事的女主人公似乎都遭了很多罪——她們要麼被父親壓迫,要麼被丈夫掃地出門,要麼被情人遺棄。
或是她們的孩子起來反抗她們,或是她們被逐出社會。但在某種意義上,故事都以大團圓結尾:有些是健在的女主人公得到了榮譽和讚揚,更多的是死後得到了遲到的認可和無用的眼淚。隨著無休止的演說進行下去,夫人的問題總是越來越少。
雖然如“死亡”、“反抗”等詞的某種意義是連蘭塞姆都猜不出意思的,但通過不停地重複,這些詞的某些意義已經在她腦子裡被創造出來了。他終於明白所有這些故事都與什麼有關了。這些女人都是為了孩子、情人或家人而單獨站出來勇敢地面對可怕的危險。
每個女人都被誤解、被辱駡、被迫害,但都被後來發生的事情有力地證明是正確的。具體細節不太容易確切地記住,但蘭塞姆基本可以肯定這些高尚的先驅們都是在我們普通地球人話語中被稱做女巫或背教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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