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三部曲47

Bubkes → 發表 2024-03-21T16:16:52
空間三部曲47
“說下去,花斑。”
“我認為他制定那樣一個法令是為了讓人服從。在所有你稱之為服從他的事情上,你也只是做了你自己眼裡看著好的東西。愛滿足於那些嗎?事實上,你做它們是因為那是他的意志,但又不僅僅是因為那是他的意志。除非你做了他要求你做的事情,而他的要求又是唯一原因,你在哪裡還可以品嘗到服從的快樂呢?我們上次談話時你說如果你告訴動物用頭走路,它們將很樂意那麼做。因此我知道你完全理解我在說什麼。”
“啊,勇敢的花斑,”綠夫人說,“這是你說得最好的話。這使我老了很多。但感覺上這與另外一個人給我的‘老’不一樣。哦,我看得多麼清楚啊!我們不能走出馬萊蒂的意志,但他給了一條我們可以走出我們的意志的路。除了像這樣一個命令外,別無他法。走出我們自己的意志。就像走過世界的屋頂到深天一樣。在這範圍之外只有愛本身。我知道看著固定陸地,放下所有想居住在那裡的念頭會很快樂,但到現在我還不能理解為什麼。”她說話時臉上神采飛揚,不過馬上就有一絲困惑從臉上掠過。“花斑,”她說,“如果你像這另一個人說的那麼年輕,你怎麼能知道這些東西?”
“他說我年輕,但我說我不年輕。”
韋斯頓的臉突然開口說話。聲音比以前更大,更低沉,一點也不像韋斯頓的嗓音。
“我比他更老,”它說,“而且他不敢否認這一點。在他母親的母親的母親被孕育之前,我就已經比他能夠想到的還老。在深天我曾和馬萊蒂在一起,而他從未去過那裡,也沒聽過那些永恆的公議會。在創造次序上,我比他偉大,他在我面前微不足道。難道不是這樣嗎?”那屍體一樣的臉甚至也沒有轉向他,但說話者和夫人似乎都在等蘭塞姆作答。躍進他大腦裡的謊言到他嘴邊就消失了。在那種氣氛中,即使真理似乎會要人命,也只能用真理來對付。他舔了舔嘴唇,艱難地咽下一股噁心感,回答道:
“在我們的世界,更老未必總是更聰明。”
“看著他,”韋斯頓的身體對夫人說,“看看他的臉頰變得多麼蒼白,他的額頭有多麼濕。你以前沒見過這類東西,從此以後你會更經常地見到的。當小生物對抗大生物時,情況就是這樣——這只是開始。”
一股因恐懼而生的劇烈戰慄傳遍了蘭塞姆的脊樑骨。拯救他的是夫人的面部表情。她不為近在眼前的邪惡所影響,超然度外,似乎在十年路程之外的她自己單純的領地之內。帶著那種被如此保護,又同時面臨滅頂之災的單純,她抬頭看著站在她上面的死亡,雖然確實顯得疑惑不解,但仍然帶著歡快的好奇說道:
“但是陌生人,關於這個禁令,他是對的。是你需要被變得老一些。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我看到是全部,而他看到的只是一半。最真實的情況是,馬萊蒂已給了你一條走出你自己意志的道路——只是走出你最根深蒂固意志的道路。”
“那是什麼?”
“目前,你最根深蒂固的意志是服從他——永遠想做現在的你,只做他的走獸或很年輕的孩子。想從那裡走出來很難。那路很難走,只有很偉大、很智慧、很勇敢的人才敢走,勇往直前,從現在居於其中的‘小’中走出來,穿越他禁令的黑浪,進入真正的生活——擁有快樂、輝煌和艱辛的深度生活。”
“聽著,夫人,”蘭塞姆說,“還有些他沒告訴你的事。我們現在談論的一切,以前都談過了。他想要你嘗試的東西以前也都嘗試過了。很久以前,在我們世界開始的時候,裡面只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就像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和王一樣。他能看到的只有她一個人,就像他現在只看見你一個人一樣。而她聽了他的話,做了馬萊蒂禁止她做的事情。但快樂和輝煌並未隨之而來。隨之而來的是什麼呢?這我沒法告訴你,因為你腦子裡沒有關於它的概念。但所有的愛被干擾了,變冷淡了,也很難再聽到馬萊蒂的聲音,因此他們的智慧幾乎沒有增長。女人反對男人,母親反對孩子;當他們去找食物吃時,樹上已沒有果子,他們得一直尋找食物,因此他們的生活變得更狹窄了,而不是更寬闊了。”
“他隱瞞了一半的真相,”韋斯頓死屍般的嘴說道,“隨之而來的有艱辛,但也有輝煌。他們用自己的雙手造了比你們的固定陸地還高的山脈。他們自己造了比你們的大海還大的漂浮的島嶼,他們可以隨意在海上移動它們,速度比鳥還快。因為食物不總是充足,一個女人可以把僅有的果實給她的孩子或丈夫,而自己吃死的東西——可以給他們一切,這是在狹隘的生活中和魚玩耍、親吻和騎魚的你從未做過的,而且將來也不會做,除非你打破禁令。因為知識更難以被發現,所以那些少數發現知識的人就變得很美麗,比同類更優秀,就像你比野獸優秀一樣。成千上萬的人在爭取得到他們的愛……”
“我想我要去睡覺了。”夫人很突然地說。到目前為止,她在目瞪口呆地聽韋斯頓的身體說話,但當它說到一個女人有成千上萬個愛人時,她開始打哈欠——那種小貓式的,不加掩飾,自然而然的哈欠。
“等一等,”另一個人說,“還有呢。他還沒告訴你正是由於打破了這個禁令,馬萊蒂才來到我們的世界,而且因為這事,他被變成了人。他不敢否認這個。”
“你這麼認為嗎,花斑?”夫人問。
蘭塞姆坐著,十指扣得緊緊的,關節都發白了。這一切的不公平像帶刺的電線在刺傷他。不公平……不公平。赤手空拳地戰鬥,不許撒謊,卻被帶到說真話能要人命的地方,馬萊蒂怎麼能指望他這樣戰鬥?這不公平!一股激烈的反叛衝動在他心頭湧起。瞬間之後,懷疑像巨浪一樣劈頭蓋臉地向他打來。萬一敵人是正確的怎麼辦?亞當的幸運之罪。甚至連教會也會告訴他不服從最終能產生好結果。不錯,他,蘭塞姆是個膽小的動物,是個躲避新鮮和困難事物的人,這也是事實。誘惑究竟在哪一邊?有關進步的美妙瞬間景象在他眼前閃過:城市、軍隊、高高的艦船、圖書館和名望、詩的莊嚴都像噴泉一樣從人的勞作和抱負中噴出。誰能肯定創世進化論不是最深奧的真理?某種狂野、任性、有趣的東西從他大腦各種各樣的秘密縫隙(他以前從未懷疑過它們的存在)裡開始冒出來,朝韋斯頓的形體傾瀉。“它是個靈魂,它是個靈魂,”他內心的聲音說,“而你只是一個人。它從一個世紀延續到另一個世紀。你只是一個人……”
“你這麼認為嗎,花斑?”夫人又問了一次。
沉默被打破了。
“我來告訴你我要說的話。”蘭塞姆站起來回答道,“當然它有好結果。難道馬萊蒂是一個我們可以擋住其去路的野獸,抑或是我們可以擰扭其形狀的樹葉嗎?無論你做什麼,他都會最好地利用它,但不會是你服從他時他為你準備的好東西。那已永久地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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