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空間三部曲41

Bubkes → 發表 2024-03-07T16:10:30
空間三部曲41
“瞧你,瞧你,”他說,“像你們所有的宗教信徒一樣。你們一生中不停地談啊談這些東西,可一來真的就嚇壞了。”
“你有什麼證據,”蘭塞姆說(他還真有點害怕),“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受除了你個人大腦和別人的書之外的東西所引導或支持的?”
“你沒注意到嗎,親愛的蘭塞姆,”韋斯頓說,“自從我們上次見面以來,我有關外星球語言的知識有點提高。他們告訴我你是語文學家。”
蘭塞姆接過話說:“你怎麼提高的?”他脫口而出。
“引導,你知道,引導。”韋斯頓聲音沙啞地說。他膝蓋朝上地蹲在樹根處,油灰色的臉上掛著一副僵硬的,甚至輕微扭曲的笑容。“引導。引導,”他不停地說著,“那些東西進到我腦子裡。我一直在準備,使自己成為一個合適的接收器。”
“那還不容易,”蘭塞姆不耐煩地說,“如果這個生命——力量是一個如此模棱兩可的東西,連上帝和魔鬼都是其同樣好的形象的話,我猜想任何一個接收器都同樣合適,你做的任何事情也同樣都是它的表現形式。”
“這有個主流的問題,”韋斯頓說,“這是個為其獻身的問題——使自己成為那個有熾熱的、火一般的中心目標的領導者,成為向前伸出去的那根指頭。”
“但我認為那是魔鬼的一面,我剛才就是那樣認為的。”
“那是個根本性的悖論。我們伸手向前想得到的是你們所謂的上帝。這種向前的動力是你這樣的人所說的魔鬼。像我這樣向前的人總是殉難者。你們辱駡我們,通過我們達到你們的目標。”
“我們可否用通俗一點的語言說,力量想要你們做的是普通人所說的惡魔式的行徑?”
“我親愛的蘭塞姆,我希望你不要老回到一般大眾的水準。這兩個東西只是單一的、唯一現實中的瞬間。世界通過偉人向前躍進。偉大總是要超越純粹的說教。當躍進完成後,你所謂的我們的‘惡魔行徑’就成了下一階段的道德。但在躍進的過程中,我們被叫做罪犯、異教徒和褻瀆神明者……”
“它能到什麼地步?如果你發現生命——力量在催促你謀殺我,你還遵守它嗎?”
“是的。”
“或者把英國賣給德國人?”
“是的。”
“或者在一本科學雜誌上發表如科學研究一樣嚴肅的謊言?”
“是的。”
“上帝保佑!”蘭塞姆說。
“你還是死盯著傳統不放,”韋斯頓說,“還在經營抽象的概念。你難道就想不出一個為之徹底獻身的事業——一個致力於徹底摧毀我們小小的倫理鴿籠的東西?”
蘭塞姆抓住了一根稻草。“等等,韋斯頓,”他突然說,“那也許是個接觸點。你說它是徹底獻身。也就是說,你現在正在獻出自己。你不是在努力為自己謀福利。不,等一等。這是你我道德的接觸點。我們都承認——”
“白癡。”韋斯頓說。他幾乎是在咆哮,同時站了起來。“白癡,”他重複道,“你什麼都不懂嗎?你非要盡力把所有東西都擠壓回你那老掉牙的由自我和自我犧牲構築起來的倒楣的框框裡嗎?那是該死的二元主義的另一種形式。在具體思想上,我和宇宙之間不可能有區別。因為我是宇宙的核心前進力量的領頭人。在這個意義上說,我就是它。你不明白嗎?你這個膽小怕事的傻瓜。我就是宇宙。我,韋斯頓,就是你的上帝和你的魔鬼。我把力量徹底喚入我內心……”
接著,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一股要命的嘔吐前的痙攣把韋斯頓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簡直無法辨認。一兩秒鐘過後,韋斯頓似乎恢復了原貌——那個原來的韋斯頓眼裡閃著恐懼,咆哮著:“蘭塞姆,蘭塞姆!看在基督的分上,別讓他們——”頃刻間,他整個身子旋轉起來,好像被一顆左輪手槍的子彈擊中。他倒在地上,在蘭塞姆腳下打滾,淌著口水,喋喋不休,大把大把地揪起青苔。痙攣逐漸減輕了。他靜靜地躺著,重重地呼吸,睜大的眼睛沒有任何表情。蘭塞姆跪在他身旁。那軀體顯然還活著,蘭塞姆懷疑這是不是中風或犯了癲癇,因為這兩樣他以前都沒見過。他在幾個包裡找來找去,終於找到一瓶白蘭地。他去了塞子,把它放在病人的嘴邊。令他驚愕的是,牙齒鬆開了,咬住了瓶頸,吞下了瓶子,連一個玻璃渣也沒吐。“哦,上帝,我要了他的命。”蘭塞姆說。但除了嘴角流了血,他的面容沒有變化。那張臉表明他要麼不疼痛,要麼是人類弄不明白的疼痛。蘭塞姆終於站了起來。但在他站起來之前,他下了韋斯頓腰帶上的左輪手槍。然後他走向海濱,把槍扔到海裡——盡力扔得遠遠的。
他在那裡站了一會,看著海灣,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馬上轉身爬上與他左邊的小山谷毗鄰的長滿草皮的山脊。他發現自己在一個相當平坦的高地上,在那裡可以清楚地看到大海。海平面在升高,金色的海平面上的光影變幻莫測。有一兩秒鐘時間,他看不到島嶼。隨後,島上的樹頂出現了。它們吊在半空中,相距很遠。顯然是天氣把它們分開了——甚至就在他這麼想時,它們又再一次消失在一些看不見的浪穀裡了。再找到它們的可能性有多大?他真不知道。一種孤獨感向他襲來,緊接著又是一種令人窩火的沮喪。如果韋斯頓快死了,或者就算是他會活下去,和他一起囚禁在這個他們無法離開的島上,那麼他被送來讓皮爾蘭德拉避開的危險是什麼?他開始想到自己,意識到自己餓了。在固定陸地上,他既沒見到水果,也沒見到葫蘆狀的飲品。或許是個死亡陷阱。想到那天早晨令他如此高興地用那些漂浮的天堂(在那裡,每一簇果樹都灑落著甜蜜)換來這塊貧瘠的石礁的荒唐事,他苦笑起來。然而,它或許一點也不貧瘠。儘管疲倦感時刻向他襲來,他還是決定去找食物。他正要轉向陸地縱深處時,昭示著那個世界的夜晚降臨的急速變化的顏色不期而至。他加快了腳步,但那沒用。他還沒走到山谷,他丟下韋斯頓的那個地方的樹叢就成了一團黑暗。他還沒到那裡就已被無縫且無邊的黑夜籠罩。他試了一兩次去找韋斯頓存東西的那個地方的路,但這使他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只好坐下。他大聲地喊了幾次韋斯頓的名字,但是,不出他所料,那是得不到回應的。“不管怎麼說,我很慶倖下了他的槍。”蘭塞姆想。“唉,常言道,‘人是一盤磨,躺倒就不餓’,我還是老老實實地躺到明天早晨吧。”他躺下後才發現固定陸地上的土和青苔比他最近習慣的地面難受多了。這還不算,還有另一個人肯定就在附近睜著眼睛,滿嘴玻璃渣,另外還有氣勢洶洶的海浪重重地拍打著岸邊,這一切都使那個夜晚毫無舒適可言。“如果我住在皮爾蘭德拉上,”他呢喃道,“馬萊蒂便不必禁上這個島嶼。要是我從來就沒看過它一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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